the_winter_solstice

vetur, sumar, samanrenna
祝您发财!

Journey 02

一路上,我数度想要拿过Farrier的行李来提(尽管只有一只袋子,但我仍愿这么做),都被拒绝。交谈也基本只是我单方面的挑起话题再自说自话,诸如“我来的时候外面天气不错”、“伦敦最近在下雨”、“Lawrence说你的签证没问题随时都能搭飞机回英国”、“我订最近的航班可以吗,如果你没有什么在美国特别要去的地方的话,我是说,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的话,我希望你跟我回去,请跟我回去”,我绝口不提战争的种种,也尽可能避免说到揭疮疤的话,Farrier对此毫无反应,只自顾自地下楼梯,始终在我左侧一步的位置,时而跑到我前头,多数时候跟在我身后。我隐约猜到他在观察些什么,但心里仍抱着一线希望是我自己多虑,很明显这种可能并不存在,从他起身离开病房的那一刻,甚至更早一点的时候,他就在打量着我了,确切的说,是我的左脚。我对这事情倒是没打算隐瞒,但至少不是在重逢之后第一时间说起--毕竟算不上光彩,更不愉快,故而还是不死心地粉饰太平着:“抱歉我花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这次他终于没了耐心,加了步速把我甩在身后。直到行至疗养院的大厅,他忽然停下,把包往地上随手一丢,转回身来双手插袋看着我一步一晃地追上来。为了维持脚步稳当,我无法走太快,他等了约摸半分钟。
这半分钟里,我并没能想好如何应对Farrier的发难。
“这就是原因?”他趁我还没站稳便迅速蹲下身去提起我的左边裤脚,从他的表情看来,他的判断和他眼下所见相符。
被格子线袜包裹的义肢,和血肉之躯的交界处位于膝盖下方一寸。
“只能……算是……一部分……”我想要往后撤脚,却被他狠狠抓住踝部只得作罢,“的确是因为我的腿不方便而被耽搁了一年,也许两年……最主要的还是我没想到你留在了美国。”
他单膝跪地,额头靠在我的膝盖上长久地沉默。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该讲明事故缘由或说些安慰话的好场合。
“走吧。”注意到有人驻足围观,Farrier放手起身,旋即带着如梦方醒的表情蹲回去整理好我的裤脚。
“走吧,”他拍拍我的小腿,想起那是没知觉的医疗器械便往上又拍拍我的腘窝,“听你的,最近的航班,回伦敦。”

***

他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即便是不断地这样提醒着自己,眼前的Farrier也仍旧在接二连三地打破着我心内关于他过往的认知。
比如,我从没想过他会惧怕飞行。
他当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一个对高度没有恐惧的人,是不会在航班尚未起飞时就花光力气握紧座椅扶手的。
飞机即将关闭舱门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的广播再次响起,Farrier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帘低垂着,视线胶着在自己的裤子上,我从邻座很难听到他的呼吸声,但他肩膀起伏的频率和幅度说明一切--左肩由于严重的损伤后遗症而不如对侧般活动自如。
我看着他用力过度几乎嵌入扶手而缺血发白的指尖,故意忽视掉其中几根已经没有了指甲这事实。我很想握住它们,但我害怕那会吓到他。
我很想说“都过去了,会好的”,但这种弥天大谎实在令人羞于出口。
结果,我只是往他的方向挪动了一英寸,直到我裹着衬衫的左前臂贴上他把袖口卷到了手肘而光裸着的右前臂,我假装那只是一次无意的碰触,故作睡意渐浓眼睛在天花板和行李仓之间游移着。我没有撤开的打算,我很高兴他也没有,或许我骗到他了吧。
“我没有那么害怕,Collins.”直到推背感真切到来之际,Farrier都没有抬头,“至少没你以为的那么害怕。我只是……”
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飞机抖了两抖,有惊无险地进入平流层,很多人都抓起呕吐袋跃跃欲试,但我们两个人没有。他认真的搜寻着措辞,但不知什么东西总是在他的思绪里打断着他。
“你不需要非得告诉我……”
“不,Collins,我就快想起来了。”
我用自己的手肘轻撞了下他的,他没回应也没躲开,我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又一次,每次接触的时间都更长些,直到他重新开口,我始终没说话。
“我只是……”他舔了下嘴唇,深呼吸,仍在斟酌词句,“我只是,只是……”
我望向他的眼睛直到他也回看过来。虽然这对视只维持到下一次瞬目,他便移开了眼神。
“抱歉,Collins,我还是不能……”
“你想要一杯咖啡吗?或是什么?”我不得不打断他的歉意,不然首先崩溃的那个会是我。整个过程里他没做错一件事情,无论是在过去的这些年历尽折磨,还是在飞回伦敦的航班上无法清楚向我解释为何他对曾经挚爱的天空产生如此剧烈的排斥,他什么都没做错,他不需要对任何东西抱有歉意。我很难过自己转移话题的技巧如此拙劣,但我余生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练习。只要我还在这里。只要我和他还在这里。
“我很久没喝过酒了,我想啤酒会很好的。”
我要了双份的啤酒。

“干杯。为了……”
我想说为了回家,可是真的还拥有那样的东西吗?
或者为了女王,keep calm and……什么来着?
为了胜利?为了飞行?为了弗缇斯小队?为了我们该死的都还活着?
什么听来都合理,什么听来都荒唐。而我除了沉默直到举着酒的手臂发酸,什么也做不了。
“为了一无所有。”Farrier主动碰了我的酒杯,破天荒地笑了笑。
“说得好!”
我们一饮而尽杯中物,好久都没再交谈。
酒精助眠,一路无梦。
醒来时,伴有好事发生。
Farrier的头靠在我左边肩膀上,高空阳光透过窗子给他的睡脸勾出金橙色的轮廓。他眼球不时在薄薄的眼睑下转动,如果是好梦,希望他醒来时会记得。
而他轻微的打鼾是我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瞧,Farrier,我并非一无所有,而你也不是。

--难眠之夜的tbc


评论(13)
热度(29)
©the_winter_solstice | Powered by LOFTER